诗五十八章(选二十四) 张海峰

5

我们长途跋涉,已达郊区
银河在身后的树林上空流转
前面是红光映照的天空
我们还要跨过最后一条河
穿过最后一个果园,最后一片菜地
煤场和铁道
我们驻足,回望原野间的茫茫黑影
因为土地上响彻如此安宁的音乐
我们呆住了

8

严寒抓紧搂抱这所房子
好象它是世间最后的一所
衰老的灌木拥集在石阶下
就象老年人凑在一起,互相诉苦
患风湿症的院门在房子一侧
吱吱呀呀,活动被风吹疼的身子

今年冬天确实太早来临
它真的是故意这样,趁人们还没备好大衣?
或者只是象今晚的大风,过于性急?
我谛听松林间尘沙粗鲁地穿行
枯干的断枝从树上落到瓦顶
这里,那里,天地间变成嘈杂的巨大音乐厅

嗓音粗野的乐手会在天亮前撤离
接着是阳光舞蹈队来山坡表演
小路显得宽宏大度,转过坡地
似乎没个尽头
它高高兴兴,吩咐麻雀把你唤醒
它要把你引向广阔的大千世界

唠叨的小树丛归于平静
抱怨于事无补,要学会乐天知命”
这所房子也会掩埋得更深
在堆集的枝叶中轻轻叹息

12

只有老人们,接近了时间的尽头
不是睿智,而是绝望平静了心灵

就象无人理睬的孩子坐在七零八落的房间
最终停止了抽泣,又在寂寞中站起
用迷惑的眼光重新看待世界

13

疾病使他的脸更显高贵
巨大的病床从幽暗的房间深处浮起
他卧在洁白的被中
面色苍白,神情疲倦
此刻,残余的生命之光慢慢聚集
他的眼闪射出新鲜的尖锐的光芒
白皙细长的手指从宽大的袖口里
伸出,轻轻地指点着
就象开放于午夜黑暗的昙花
将要垂下沉重的头颅

是谁赋予了他更大的智慧
使琐屑和畏缩在衰竭的身躯里荡然无存
是啊,一切都被原谅了,只留下
生而为人的骄傲与美好的品德
只剩下了平和、安宁

15

宽阔的河面幽光粼粼
一盏灯点在河的上游
群山的身影之间

你被照亮,你的灵魂透明
有如叶子让夕光一遍遍清洗
这是傍晚,堆满稻草的马车
离开刈后的田野
你听到了什么,漫游者?
河水中漂流的亡灵喁喁
他们穿过时间的滩涂
无声地聚拢、涌现

17

巨大的灯盏,光辉渐暗
在水的上游,群山中央
我与大河同时被照亮

18

我要使自己的囊中如洗
装满我的骄傲
因为贫穷珍惜每件事物
瓦罐粗陋,蕴满沙子
就象悲痛

我领着女人
去看兄弟
兄弟已死,灵魂不灭
住在山坡一侧

女人头插梨花,稍带畏惧
我缓缓叙述,她嘤嘤啜泣
女人并不美丽
我却深深爱恋

兄弟与我同出一胎
我也要做黑水上的浮灯
给心境凄凉的人一点温暖
给投江的人一点安慰

山岗上,远方明晰
江流横过绿树
薄雾轻带,不见荒凉
宛如面目娇美的女子
女子不知荒凉
只知拭去颊上泪滴

19

有谁能肯定地说:
树木在冬天不感到欣喜?
没有鸟和人的搅扰,
它们自由地高高站立。
雪后的早晨空气清冽。

有谁能肯定地说:
茂密的叶子不是树木的累赘?
阳光洒满雪地,
它们再画上简洁的作品,
每片树皮都感到温暖。

我远远地就被它们感动。
我渴望和它们站在一起,
成为最普通的一株白杨树。
当我在雪光眩目的屋顶上,
俯视微微呼吸的庭院,
我会流泪:
“感谢你,生活
我的心灵多么宁静,轻松!”

20

问自己一声:你还有多少时间?
好像是被人逼迫着生活
我们总是匆匆忙忙,叹息声声。
直到水在槽里结成坚冰,
午夜钟声穿透玻璃,
才战战兢兢地躺下歇息。

而在门外凋敝的花园里,
夜正以它浓重的黑暗酿造美酒,
星光象白霜凝满枯黄的叶丛。

21

那些岁月冗长而迟缓,
就象贫民区幽暗的澡堂,
雾一样的灯光中,锈坏的水管
滋滋冒汽,赤条条的人们
都似乎在瞌睡。
你度过它们,
象在夜晚的长途车里昏昏沉沉。
现在,它带你到这儿,
回忆象车灯掠过往事的丛林。

童年是什么?
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越过窗口去看他?
他只是一个孩子,什么也不明白。
为什么他要跟随母亲四处迁徙,
住在车站旁肮脏的小店里?
为什么许多人对他摇头叹息?
他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明白。
他只是个孩子,没有玩具和伙伴。
母亲为生活奔走时,
他终日坐在房门口,
过早地学会了等待和期盼。
为什么他发呆,思绪在惊惧的街道上
流连忘返?
他只是个孩子,不知道怜悯中的
不幸和屈辱。

你为什么择取了生活中的凄惨片断?
你想打动谁?或只想打动你自己?
为什么你的目光如此陌生而冷酷?
在蛛丝挂满的玻璃窗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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